一口气说完,郁墨夜才恍然回神,自己似乎话太多了。
如同方才一样,他只问她一个问题。
她只需回答那个问题。
其余的,他并不关心。
她却说了那么多。
果然,男人的声音如她所料地响了起来。
“所以,你跟朕说这些,是希望朕理解你?”
郁墨夜怔然。
如果他每次非要这样理解,如果他始终将她如此看轻……
那么,姑且就算是吧。
弯了弯唇,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于他:“那么,皇兄理解了吗?”
虽然,她已然知道答案。
自取其辱的答案。
但是,或许是因为说到了心里的苦楚,她想发泄,又或许是被他如此轻视,她起了反骨,反正,她似乎就是想要自取其辱呢。
然,他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他“嗯”了一声,说:“好像理解那么一点点。”
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眸。
那一刻,郁墨夜竟然想哭。
四目相对的一会儿之后,她再度微微低了头。
她不知如何接。
“樊篱教你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樊篱?
郁墨夜对这个男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跳跃思维,有些跟不上来。
起先还以为他说的是,她女扮男装是樊篱教她的。
后一想怎么可能?才意识到是指此次扮演巫师之事。
“嗯。”她点点头。
“看来,他定然是舒服日子过久了!”
“什么?”
郁墨夜抬头,看到男人微微眯了眸子,眸中寒芒一闪,她大惊,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去找他的,求他的,他才告诉我巫师要怎么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可不想每一个帮她的人,都被她连累。
郁临旋已是。
可不能让樊篱也如此。
“怎会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见过哪个巫师像你这么丑的吗?如果非要搞成你这幅鬼模样,才能吓跑邪祟的话,那他这么多年,一直将自己搞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岂不是一直在欺君?”
郁墨夜怔了怔,反应了一会儿这句话的神逻辑。
正欲动唇说话,却是下巴一热,男人忽然只手挑起了她的脸。
郁墨夜心尖一抖,被迫迎上他的目光。
只见他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一遍她的脸,薄唇轻动,又道:“还有,你也学过《大齐礼法》,当知妆容不整面圣,乃是犯上,而让你如此妆容不整的人,正是他樊篱,又如何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其二宗罪……”
郁墨夜肝胆抖了抖。
二宗罪?
难道还有三宗罪?
还真有。
男人的声音继续紧随而至:“若他不教你那些江湖骗术,你就不会跑来山寨招摇撞骗,你不来招摇撞骗,又岂会坏朕好事?究其因,罪魁祸首还是他樊篱,又怎会一点关系都没有?以上三宗罪,足以让他死上几遍!”
郁墨夜有些无语。
既然如此能强词夺理,如此巧舌如簧,方才在院子里,怎么不跟萧震说?
哦,现在一个跟他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什么都没惹他的樊篱,无缘无故就被灌了三宗大罪头上。
这以后谁还敢帮她?
“皇兄是想孤立我,将我身边所有的朋友都赶走是吗?”
曾经郁临旋是,如今樊篱亦是。
男人微微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讲。
大手依旧落在她的下巴上面,大拇指的指腹似是无意地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他微垂着眉目凝着她,低醇的声音一字一顿,从薄唇中轻浅逸出来:“朕只是不想你被人牵着鼻子走。”
两人面对而坐,原本就隔得近,又加上他大手的动作,以及微微倾过来的姿势,让两人的脸几乎就在方寸。
他灼热的气息喷打在她的面门上,还有他的话……
郁墨夜心头一颤,看着他。
不想她被人牵着鼻子走?
是说她被樊篱牵着鼻子走吗?
还是说她被郁临旋牵着鼻子走?
这话未免说得太过严重,每次都是她先有求于人家,又何来她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这话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是让她有些心潮澎湃。
换个角度想,是不是说,他也是为了她好?
她正想着该如何回应一句,又听得他的声音再度响在脸上。
“真丑。”他说。
边说,边伸出另一手,将她贴在嘴角边上的那颗大黑痣捻了下来。
捻下之后,又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一点一点擦拭起她脸上用螺黛点的那些麻子以及故意涂抹上去的脏污。
因为一手一直托着她的下巴,她被迫承着,随着他专注的动作,郁墨夜只觉得一颗心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
他一个帝王,何时对人做过这个?
而且,他们两个还……
还有很尴尬的关系。
“我……我自己擦吧……”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话一出口,却发现颤抖得厉害,也黯哑得厉害,耳根一热,她连忙噤了声。
与此同时,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锦巾,被他手一挥打掉。
“朕看着实在反胃得厉害。”他似是解释了一句。
郁墨夜便也没再坚持,就任由了他去擦。
只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就略略低垂着眉目,视线在他的喉咙处乱飘。
却依旧能感觉到他凝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很怕朕?”
他忽然开口,夹杂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钻入她的鼻尖,她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微微僵硬着身子,她实事求是“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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