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昨天夜里在经阁,那三人都误以为她“怀了娃娃”,朱权看到她的红斑面容之后,非常厌恶地第一时间遁走了,朱权的好友常诺吃不准朱权的心思,怕朱权事后又反悔,因此还留下来安慰了她两句,又说会负责任云云,才道别离去。
而孟瑛的态度最奇怪,他问都没多问一句,既不关心她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也不关心孩子是谁的,将孟瑄拉出来当借口,就要在经阁借宿。试想一下,假如真的是他弟弟孟瑄要娶她,孟瑛都不为孟家鉴别一下是否有“血统污染”吗?还是说,孟瑛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弟弟娶她,而是受了别人的委托,要潜伏在她身边做什么事?
在何当归强烈质疑的目光中,孟瑛捋着自己的一把花白胡须说:“不错,昨天下午瑄弟临走之前,的确曾拜托我留在罗府替他照看你,如果宁王提亲,就让我设法破坏。可是,我之所以留在罗府,还易容跟在你身边,是因为我之前受了段少的委托——他知道我住进罗府,住在你隔壁,于是让我帮他瞧瞧,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喜欢上什么男人。”
何当归虽然心中怀疑,可一旦真的听到了答案,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过得好不好?
还好。
有没有喜欢上什么男人?
没有。不过,她正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孟瑄,还打算嫁给他。
还记得上一次跟柏炀柏分别的时候,柏炀柏就曾透露过,他在锦衣卫的扬州据点偷看过通差公文,公文上说,段晓楼元月十日即将赴扬。现在是元月四日,难道段晓楼已经来了吗?听过段晓楼的那些不幸遭遇,她就在心中打算着要补偿段晓楼,帮他躲开上司耿炳秀的暗箭,再帮他做一点她力所能及的事……只是,他愿意接受她这种形式的补偿吗?现在他的心里,有没有非常痛恨她?
望着全然不似往常那样镇静,却在佯装着镇静的何当归,孟瑛诧异地张大了嘴巴:“还真让我猜中了,原来你真的喜欢段少!”
何当归想要反驳他的话,又觉得没有必要,她对段晓楼的愧疚感,以及三年前对他的悸动心怀,这些叠加在一起,能称之为“喜欢”吗?那是一种比喜欢更强烈,更复杂的情绪——她要怎么说出口,对一个陌生人孟瑛说——正确的来讲,我曾经爱过段晓楼。
何当归苦涩地问:“段大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他身体可还康健?”
孟瑛“呼啦”一下打开他的香木小扇,又“啪嗒”合上,如此反复两三次,他才干巴巴地蹦出一句:“要是你也喜欢他……不如你就嫁给他吧。”
何当归哑然了,嫁给……段晓楼?孟瑄的兄长跑来,要求她嫁给段晓楼?
孟瑛拿小扇拨弄着他滑稽的山羊胡须,瓮声瓮气地说:“其实论起来,我跟段少更投机,比跟宁王更亲近,只是这两年在北方的时间居多,跟段少的联系就少了。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人看得心中不忍,很难想象,他为了一个女人变成那样。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知情爱为何物,对他母亲给他物色夫人一事,一直都抱着好玩的心态,还恶作剧一样使坏……”
何当归沉默地听他说着,其实那样孩子气的段晓楼,她也曾经见过。
孟瑛用小扇着风,继续说道:“所以说,假如你还喜欢他,或者只有一点残情,不如你也考虑一下嫁给段晓楼吧。我可以帮你传话,告诉他你现在的境况,身怀六甲,成日满怀仇怨的活着,如今连宁王也不要你了。我猜,他一定会立刻顶上宁王的位置,带着彩礼来罗府下聘。”
望着有点儿发怔的何当归,他苦心规劝道:“何小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你现在收手,试着学做一个好女人,我就帮你和段少牵一回红线。”
那张写明了润香死状和遗言的纸条,是何当归前日在屋里闭关,推窗户喊蝉衣要米粥喝的时候,从窗户缝里掉出来的一张小纸条。她不知是谁夹在那儿的,也不知那人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用意,不过实在为润香感到深深悲哀,有意给她讨回一个公道。
听说润香是孤儿,无父母家人,跟其他仆婢的关系也不好,只有一个情郎张先,究竟是谁将润香的死讯传递给她呢?那人究竟是同样想为润香伸冤,还是设了一个陷阱叫自己踩呢?
何当归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件事,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孙湄娘的命彻底到头了,就算她还能活下来,那往后的漫漫岁月里,除了苦竹林深处的那一口井,她什么地方都不能去,除了她好女儿罗白琼的悲惨遭遇,她什么都得不到。孙湄娘倒台的这样快,罗白琼要慢慢走向灭亡,才不会让人心里太空落……
耳边依然持续不断地传来“咚!”“咚!”“咚!”的磕头声,一下又一下听得何当归心中甚是愉悦,为了这个声音,她从另一个时空奔过来,等了三年多才听到,如今夙愿得偿,只觉得就此离开罗家这个是非地,她也没什么非常挂心的事了。
“啪嗒!”何当归躺的临时床铺一角塌陷,立刻就有家丁从外面奔进来,拎着砖头重新垫床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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